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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章新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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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陽按著每天爬上天際的時辰照亮了京城,絲毫不管不顧這座城中都發生了什麽雞飛狗跳的事,小販們已經在街頭支起了攤位,熱氣騰騰的饅頭包子出鍋,吸引著早市上為一日溫飽奔波著的人們的腳步和味蕾。

穿著棉衣的婦人拽著手邊正擦鼻涕的孩童,三步並作兩步趕在別人前面坐到了面攤旁的方桌前,捏著手裏的兩枚銅板朝攤主喊著,“老板,兩個小碗兒陽春面!”

攤主利落地抻面下鍋,舀起一勺濃湯分進兩個面碗,還不忘吆喝一聲,“陽春面,來嘞!”

婦人和孩子正吃著,面攤旁卻路過一個紮著雙髻穿著粉白色長裙的女子,急急忙忙地走在街上,還不住地四下環顧著。

“呦,這大清早的,是誰家的大小姐跑出來了?”夫人撇撇嘴,挑起一筷子面餵進孩子嘴裏。

“您還不知道呢?”攤主端來一碟醬菜給放在桌上,“就那個程記酒莊,前幾天被抄家的那個。”

“知道啊,他家又出什麽事兒了?”

“剛才過去的就他家的丫鬟,昨晚上,他家小少爺和家裏做飯的丫鬟私奔了,鬧騰了一宿都沒找著,這都不知道是第幾波人了。”

“這麽回事兒啊,哎你說他家是不是犯了什麽太歲,我聽說他家大少爺前腳被退婚後腳就娶了個家裏的丫鬟當小妾了,這二少爺又和丫鬟跑了。”

婦人直了直腰,陷入了不切實際的幻想,“程家那大宅子還挺好看的呢,要是我家的,眼瞅著被抄了,我可得心疼死。”

“可不是嘛,這錢也被抄沒了,兒子還跑了一個。”

“錢沒了可以再賺,兒子那不還有一個呢嗎,而且,好歹還有個那麽大宅子呢。”

婦人說完,咯咯地笑了,甚至還有些嫉妒和幸災樂禍,反正是和自己無關的事,說說風涼話這種事,就當是平民日子裏的一點消遣。

“我要是程家太太呀,我就去好好拜拜佛祖,看看家裏這是招了什麽冤孽。”

長街的另一頭,程家大宅門口隔一段時間就會跑回來一個垂頭喪氣的丫鬟或者家丁,過一會兒就又會急急忙忙跑出去一個,鄰近的幾家已經對這件事不覺得新鮮,只有管家偶爾跑到門口來焦急地打一會兒轉,揪著回來的人問那同一個問題,又垂頭喪氣地關上門回去。

程家太太並沒有去拜佛祖,而是靜坐在妝臺前,閉著眼任由杏兒給她戴上一支又一支花鈿。

“婆婆,您看看,可還行嗎?”杏兒拿篦子又小心翼翼地給程太太順了順額角的碎發。

看出程太太到底有沒有傷心,傷心到什麽程度,杏兒還沒有那個道行。

程太太緩緩睜開眼,眼中的情緒深不見底,擡手翹著手指慢條斯理地打量著每一個發飾和珠釵。

“就這樣吧。”

“那我去叫她們把早飯端進來了婆婆。”杏兒這才暗自松了口氣,放下了梳子。

“你叫我什麽?”

程太太眼睛依然看著銅鏡中的自己,好像聽到了一個笑話般,揚起一絲笑。

一看程太太眼神中絲毫不加掩飾的嘲諷,杏兒頓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,咬了咬嘴角忍住了眼眶裏的淚,雙手俯在腰際,微微屈膝,給程太太行了個禮。

“我…...您先用早飯吧,太太。”

說完,杏兒連忙走了,一路小跑著回到了臥房。

程太太的眼淚,在合上門的一瞬間才滴落下來,鏡中人的容貌早就不再年輕,只剩下儀態的端莊尊貴。

也是啊,早就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了,還偏偏要為這麽多人打算什麽呢。

打算到最後,卻都躲著自己般遠去了。

視線落在妝臺邊的紅木擺件,輕撫上去,好像還有著程昴年少時把玩過的溫度。

“你要走,娘也不會攔著你,怎麽不先治好傷再走呢。”

有月兒在,程太太不擔心程昴的安危,只是擔心程昴的腿,不知他去的地方有沒有良醫。

要他回來的法子,早晚都會有,可是他的傷,可等不得。

這些思慮,程昴不知道,月兒也不知道,這個宅子裏的所有人,都不知道。

所以,在眾人的眼裏,程太太就還是那個高冷蠻橫的當家,為了掌權把兒子都逼走了的當家。

清掃殘雪的傭人看見杏兒哭著跑過去,也都當做沒看見的樣子,丫鬟有膽子大的,還要過去在杏兒的腳印上憤憤地踩上一腳,碎碎念叨一句。

“哼,狐貍精,就知道擺出這幅楚楚可憐的樣子給大少爺看。”

本來因為月兒和程昴的出走,杏兒就已經很傷心很傷心了,想著程太太也一定很難過,這才打算過來安慰她一下,結果,她還是那副樣子。

你兒子都忍不了你了,你怎麽一點都不知道改呢。

程軒正坐在桌邊看書,桌上擺了早飯,已經有些涼了。

“回來了?我讓她們把這些熱熱……”

程軒視線剛從書頁中移開,就看見了杏兒掛著眼淚的臉,連忙放下書過去牽她的手。

“這是怎麽了?母親給你委屈受了?”

“太太哪能給我委屈受,那可是你母親,我哪有去討委屈的資格啊。”

杏兒還在抽泣著,賭氣說出來的話也語無倫次的,可程軒也猜出了是怎麽一回事,只好摸著杏兒的頭發柔聲安慰著。

“好了好了,月兒是你妹妹,程昴和她離家出走了,母親心裏自然有氣,捎帶著對你也可能會有些成見,母親年紀也大了,你讓著她一點好不好。”

程軒輕吻著杏兒的眼角,將淚水輕輕抿了下去。

“畢竟以後這個家還是要你來當女主人的。”

杏兒不做聲地緩了一會兒,還是點了點頭,乖乖地被程軒擁入懷裏。

“好。”

“餓了吧,我讓她們把菜熱熱,吃完飯我去賬房辦點事,你再睡一會兒。”

“分號裏不是什麽都沒了嗎,你還去賬房幹什麽。”杏兒不解地擡起頭,還帶著些哭腔。

“生意總還是要做的,做大做小都不能關張,”程軒撫上杏兒纖細的手腕,眼神裏滿是愛憐,“以後家裏的生意要是能有起色,我還能給你再重買一串珍珠手鏈。”

程軒這一句話又惹出了杏兒的眼淚,程軒以為杏兒還委屈著,只好又抱住杏兒,任由她伏在自己的肩頭哭。

杏兒心裏裝不下多少感動,只是一想起珍珠手鏈,就又擔心起了月兒。

日晷的一線陰影已經挪到了頂端,通縣不比京城繁華,這裏的人也不比京城的人勤快,太陽已經爬的老高,起床的人家卻沒有幾戶。

還沒有人知道,那個荒廢的小酒館裏新搬來了兩個年輕人。

直到整個屋子都被窗外的陽光灑下的溫度曬得暖暖的,月兒才迷迷糊糊地醒來,這種肌膚相觸碰的感覺還有些不太習慣,繾綣纏綿了大半夜,程昴好像很累的樣子,還睡得很熟,睫毛隨著每一次沈穩的呼吸微微地發顫,還緊緊地抱著月兒,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。

月兒擡起手輕輕戳了戳程昴俊俏的鼻尖,程昴還是沒有醒,反倒收緊了手臂將月兒往懷裏抱的更近了。

月兒靠在程昴的懷裏,耳邊傳來程昴有力而溫和的心跳聲,指尖觸上他的胸膛,輕輕描畫著。

程昴的身體已經有了清晰分明的肌肉線條,十七歲的少年,有年少的溫情,也有性子裏掩藏不住的野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,程昴才終於睡醒了,一睜眼,就看見月兒紅著臉被自己抱在懷裏,眼神躲閃著不肯和他對視。

“早啊,夫人。”程昴懶洋洋地把頭埋在月兒的脖頸間,親昵地蹭了蹭。

月兒輕輕咬了咬嘴角,桃花笑眼彎成了甜蜜的弧度。

“早啊,夫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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